朔语

【墨邃/乐邃】白雪红尘(三十九/墨邃结局(上))

三角文,洁癖慎入,纠结了很久,最后决定写双结局,这章和下一章是墨邃结局,想看乐邃结局的小伙伴可以等再下一章开始


一声震彻寰宇的巨响,往生无相塔在与玦山的撞击之下化为齑粉,环形山脉上现出深渊般的裂口,邃无端站在半山腰,微扬着头,冲天而上的巨大光柱灼得他双目微微刺痛,但他仍就不肯闭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目睹玦山崩裂。

此前众人在密宫之中拟定计策,由邃无端与叹希奇带着硫炎灵萜回返玄音浮屠,交给夏承凛,谎称计划已成,此时夏承凛必放松警惕,硫炎灵萜和玄音浮屠皆已备好,余下便只剩造魂体所需的穷霄辟冥剑。

夏承凛自然会寻个时机令邃无端将万道剑魂注入天可明鉴之中,此时众人关注点都在圣剑之上,邃无端恰可趁此机会,转而用剑魂攻击夏承凛,玉离经和叹希奇再一齐配合发难,夺取圣剑伺机逃脱,若行不通,便先毁掉圣剑,让他们暂时无法可行。

邃无端回到无相塔后,原本一切顺利,却不想最后关头,原以为已经消散的玉儒元灵忽又出现,使得邃无端身份败露,夏承凛亦是反应奇快,当即强行夺走了剑魂,邃无端玉离经和叹希奇只得奋力一战,取灵炎所需的三样关键事物尽皆到手,夏承凛一时也不愿多做纠缠,加之夏承凛手下叶飘零拼死相护,才使得三人能逃出无相塔,然而事已至此,也无法再阻止夏承凛开玦山,取灵炎。 


此刻邃无端看着夏承凛手握圣剑,站在灵炎光柱中心,整条山脉中的灵炎皆流向他,集于一处。无可匹敌的充沛灵力迅速汇聚到天可明鉴之中,过往历历在脑中闪过,心下不免黯然:是我,又是我没有做好。

站在他身边的墨倾池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将手按在他肩膀上,“世上从无万无一失的谋算,若说有错,错的也是为恶之人,你若一心责怪自己,岂不是反而放任了真正的恶徒,况且,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不是吗?”

邃无端侧过头看他,略显惆怅的笑了笑,“圣司总能找到话来安慰我,按圣司说的,我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有错一样。”

“便是有错,那也都是我的错。”不经意间又是难言的温柔眷恋,邃无端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负责自己的一切,是否已成了他的习惯了?

怔然之间,山顶上灵炎中的夏承凛忽地一阵剧烈颤抖,随即发出一声惨呼,玉离经云忘归墨倾池邃无端四人见状,立即纵身跃上,玉离经此前已得到消息,云海仙门生变,人觉回返,与夏承凛相交的另一名白衣人也已因故不在,场上仅有玉儒元灵与其他夏承凛手下,四人对付起来并不吃力,不多时便将所有人制服。

夏承凛面露痛苦之色,眼见下方变故,心下已知中计,然而身躯竟完全动弹不得,只看着玉离经,冷声问道:“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玉离经淡淡道:“我们什么手脚都没做,只是有个关窍不曾让你知悉罢了。当年圣司自玦山回归,曾将抵挡灵炎的术法告知于我,乃是元神寄体于硫炎灵萜之上,随后又将其融入自身躯体以修复经脉,你通过神儒玄章读取我的神识,得知此法,可你不知道的,是当时圣司落入玦山之时,体内已无灵元。”

墨倾池接着说道:“元神寄体也好,修复经脉也罢,皆因硫炎灵萜中的灵力流转,与人之功体相似,既如此,那自然有它自身的灵元在,若非是灵主与灵奴,一人之躯,如何容得下两枚灵元呢?”

夏承凛眼神瞬息之间变了又变,最终一声长笑:“想不到我算计偌久,最后竟是败在这里。”

玉离经轻叹道,“我却想问,你一介剑灵之躯,何以要搅出这许多风浪,更是险些酿成苍生大劫。”

夏承凛一震,眼似利剑,“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又非不识得夏掌门,在你身边这许多时日,若还识不清,何来颜面忝居主事之位。”

灵霄烛幽怔了怔,随后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却满是凄凉,并未再说一字,身躯便再也抵挡不住体内两枚灵元相斗,最终化入灵炎之中。

剑灵消失一刻,墨倾池忽又飞身抢上,直取圣剑。身旁一空,邃无端随着风声转头,眼见墨倾池身影从眼前飞纵而去,径直冲向滚滚灵炎,几乎是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巨大恐惧便将他淹没,脑中尽是空白,再无法思考什么,只剩下近乎于本能的惶恐:再一次,他要再一次看他消失在灵炎之中吗?于是身体下意识地紧随着墨倾池跃起,然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奋力将他向下拖。

墨倾池一心只在圣剑,对他又全无防备,骤然间被极力一扯,身躯立刻下坠。好在他反应及时,定住身形,两人凭借御气之术,就在半空中拉扯起来。

“无端,放手!”墨倾池自是不舍对他用招,只得先出言喝止。

邃无端此时却分外执拗,“不放!圣司要做什么?”

“我……”心知机不可失,三言两语难与他说清,墨倾池不欲过多纠缠,指尖剑气一凝,将被邃无端扯住的衣袍齐齐截断,然而邃无端却先一步抱紧了他的腰,猛地向下一扑,墨倾池未及运功便被他带着一同摔落在地,接连翻滚了几圈,然后耳边再度传来一声巨响,他抬眼一看,天可明鉴终究抵不住灵炎冲击,裂成了万千碎片,四散开来,原本寄于其中的穷霄辟冥剑也再度回到邃无端体内。

剑魂回归,邃无端却好似全无反应一般,依然紧紧地环抱着墨倾池的腰,就这样趴在他身上,头抵着他的胸膛,好像生怕他会消失一样。墨倾池长叹一声,半是泄气半是无力地摸了摸他的头,“无端,放开吧。”

邃无端全身依然紧绷着,摇头道:“不!圣司究竟要做什么?”

墨倾池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你放心吧,现下什么也做不得了。”

邃无端这才微微松了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墨倾池用手指轻轻刮着他的脸颊,“那本来是我想送你的礼物。”


 “无端,你可知方才轩邈与我说了什么?”

“嗯?”邃无端疑问。

墨倾池目似深潭,心底却并非一般平静,他无法不去回想,适才与叹希奇交手,战中错身之际,叹希奇在他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邃无端的借灵蓄奴可解,圣司可愿解?

叹希奇只此一语,而以墨倾池智计卓绝,却不难猜出其中玄妙:天可明鉴为躯,万道剑魂为识,可吸纳灵炎,造出魂体,炼出灵元来操纵灵力,自然也可成为灵主。故法再施,将邃无端的灵主从自己变为圣剑,再将炼出的灵元渡入邃无端体内,如此主奴一体,邃无端身上的种灵之术,便算彻底解开了。

此法凶险万分,墨倾池虽体内已有一株硫炎灵萜,可要再度投身灵炎之中,还要将整条金脉的灵力汇于一处,后果仍是难料,稍有不测,立时便会魂飞魄散,且灵炎袭身之苦,自也是言语难形容其万一。

不过这些,他并不在乎,在脑中萦绕不散的只有叹希奇问的那句:“圣司可愿解?”

是啊,他愿意吗,彻底斩断种灵连结,放无端自由,他愿意吗?墨倾池忍不住自嘲,他早知自己一身尘埃,亦不自诩君子,可一直以来,他从不愿认为自己心中当真想通过种灵来留住无端一生一世。然而事到临头,心底的犹豫竟是如此的清晰可见,让他无法辩解,无所遁形。

墨倾池静静地注视了邃无端良久,终究没有告诉他叹希奇的话,只是莞尔一笑:“没什么,待了结此番祸事,我有件礼物要送你。”


“解开你的借灵蓄奴,便是我原本要送你的礼物。”墨倾池三言两语匆匆将缘由告知了邃无端。

邃无端听罢歪着头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样,墨倾池忍不住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这副模样,傻了不成。”

邃无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又趴了下去,将脸颊贴在墨倾池胸前,“圣司刚刚吓死我了。”

墨倾池心神微颤,贴着他脸颊的地方酸热难言,“无端,这样一来,你的借灵蓄奴,真的就再也不能解了。”

你也真的,一辈子再也不能离开我身边了。

邃无端手臂收拢,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无所谓,我不在乎。”

圣剑已毁,灵炎不再受吸引控制,迸散开来。墨倾池抬目眺望,远天灵炎化雨,白芒如玉,他置身于片片掉落的璧石之间,这情景何其熟悉,第一次时他心道必死,是为邃无端,第二次时他竭力求生,是为邃无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一颗心便像身旁的璧石一样,终于有了落处,还是为邃无端。

墨倾池微微勾起嘴角,“可你若再不起身,只怕离经他们是无法不在乎了。”

邃无端先是一愣,随后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四周哪还有玉离经和云忘归的影子。他连忙向山下望去,只见方圆数里之内,已站满儒门子弟,人人手持长剑,直指向天,剑气和灵力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细密巨网,接住灵炎结成的石块,正是昊天苍雨阵。而在外围,暗红邪染如一道屏障,挡住了灵炎,使其无法溢出,就这样困在了阵中。

原来,先前众人制定计划之时,虽是欲夺取或毁掉圣剑来制止夏承凛开玦山,也同样预计了若事态不可转圜的情况发生,并提前做下了准备。

墨倾池自一开始便已设想到了这一步,所以在前往山海奇观之前,与云忘归商议时,便提出让凤儒为玉离经再伪造出一副元神,在他被擒后可以以此来故意使夏承凛等人得知他们去取来了硫炎灵萜,夏承凛必会不择手段来夺,而万不得已之时,他们会借机将灵萜给夏承凛,夏承凛对将灵萜融入体内便可抵御灵炎这一点深信不疑,却不知,此法的先决条件是主体已无灵元在身。

这是只有墨倾池自己知道的事,他并不曾告知云忘归和玉离经,夏承凛自然也无法通过神儒玄章来从玉离经神识中得知这一点,而是只知道墨倾池是靠着硫炎灵萜才能在玦山之内度过七年。

因此,众人最终议定,若能在最后关头之前制止对方是最好,若不然,便依凭这一点让对方自寻死路。

但此时玦山已然裂开,自然再不能避免天决流光劫,仍需设法化解。墨倾池在玦山山腹中时,为抵御灵炎袭身,曾运转五行相化,将四周袭向自己的灵力一一转换化消。于是,几人苦思冥想,终于据此想出了法子,儒门自古有阵法,名曰昊天苍雨阵,乃是一众儒生通过剑气,将自身的灵力连结成一张灵力网,每一人的灵力均可在这张网上任意流动,再汇集他人灵力,点点加强,无所疏漏,进可攻,退可守,在多次作战中均收效甚佳。

如今面对天决流光劫,正可动用此术,召集儒生守在玦山脚下,摆下阵法,墨倾池曾将五行相化之术传与邃无端玉离经和云忘归,四人便分列在东西南北四个阵眼,施展五行相化,借助网上灵力流动,将术法之力传遍整张灵力网,接下由天而降的灵炎,并将其化消。

灵炎迸散四溢,然而儒生却最多只能守住方圆几里,为此,乐寻远便在外围处施放邪染,围成一道巨大圆环,将儒生圈在其中,邪染本就有吸纳摧毁生灵之力,灵炎四散途中遭逢邪染,自可使其再转而向内,如此,便形成了禁锢住灵炎的屏障。

好在灵霄烛幽为了计成之时能立即施展神儒玄章控制儒门众人,已先将五部儒生调集到玦山附近。玉离经则在前一日四方传信众儒生聚集此处,灵霄烛幽一死,他与云忘归便立刻赶赴山脚下指挥众人,坐镇阵眼。墨倾池与邃无端本应与他二人一同前往的,却因这一番波折耽搁了下来。

邃无端心神甫定,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误了大事,不禁羞愧自责,“糟糕,我方才竟然忘了……”一瞥间又见墨倾池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心下升起一股羞恼,“哼,都怪圣司!”

墨倾池笑道:“怎么,我才说过有错也是我的,你便当真已习惯把错都推给我了么?”

邃无端一楞,墨倾池已上前牵起他的手,“走吧。” 


玦山第三次开裂,天决流光劫持续了整整一个昼夜,然此次因防范完备,并无人伤亡,金系灵脉自此彻底消散于世间。

漫天玉石,疾落如雨,融进数以万计儒生织成的金色巨网中,网上五色来回变换,光芒之盛倒映到天空之上,瑰丽万状。远方有村民见此奇景,还道是有神仙下凡。

灵霄烛幽阴谋破败,自身魂飞魄散,被其控制的儒门之人皆被解救,玉离经得到消息,云海仙门中有高手回归,欲自行处理人觉及鬼狱之事,中原各路势力也都再度集结,准备应对邪祸。武林虽尚未靖平,但儒门已解了玦山之祸这一眼下第一大难题,五方门人无不松了口气,修养整备,以应对接下来的风波。


天方破晓,晨光犹暗,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鸡鸣,树梢上仍可见残月依稀。乐寻远独自一人走到他曾在德风古道附近设下的八卦阵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离开,可来到这里,还是看到了他曾经最想见,此刻却最不想见的人。

乐寻远怅然一笑,“当年你不辞而别,连个理由都没有留给我,我自困十年,不得稍解,而今我终于看开,你未戴发钗,我便明白你的决定了,你却又来逼我亲耳听你拒绝,邃无端,你是恨我不成?”

邃无端微微垂首,“抱歉,便当我自私好了,是我想亲口同寻远告别。”

“你还真是……罢了,你想说什么?”

邃无端抿着双唇,沉吟半晌,方问道:“寻远还爱我,还在意我是么?”

乐寻远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由怔住,一时间答不上话来,邃无端续道:“如果寻远还在意我,那么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无理的要求,寻远离开后,可以想我,但不要想太多,可以难过,但不要难过太久,然后,去结识更多真心相待的朋友,去看这世上更多的美景,要是能行侠仗义那便更好了,不过……寻远大概不喜欢吧,那也没关系,寻远就自己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了,我希望寻远心里可以有更多在意的人,在意的事,不再孤独,不再……只有我。”

乐寻远喉间哽住,双拳握紧,脸上带着嘲讽,“说这些,你只是想给自己求个心安是吗?”

“是,”邃无端回答的异常干脆,“无论寻远是回到认识我之前那样孤独的样子,还是因为离开我而伤心痛苦,我都会很难过的,如果寻远还在意我,那么一定不希望我难过对不对,那就答应我。”

“……邃无端,你自己知道你这番话有多过分吗?”

“知道。”

“若我说不呢?”

邃无端眼眶微湿,嘴角却仿若轻松般地勾起:“那寻远就是不再爱我,不在意我了,既如此,就不必被一个你不在意的人影响,你就更该为了自己,开开心心地走以后的路,而我……不值得你再挂念于心。”

乐寻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邃无端不知是想了多久才想出这样一套说辞来劝慰他,他有些想笑,可又觉两腮酸涩,根本笑不出来。这就是邃无端,自作聪明的邃无端,自以为是的邃无端,他忘不了的邃无端。

“无端,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问。

邃无端默然片刻,答得却坦率:“因为我爱寻远,我希望寻远以后可以这样去过。”

“那么,为什么……”

这一次邃无端迟迟没有回答,但乐寻远清楚对方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固执地想求一个答案,于是继续问道:“我不信是因为你爱他更多,若是如此,你当早有决断才是。”

邃无端这才缓缓说道:“我不想骗寻远,所以,我讲实话。我想我是爱寻远的,但对圣司,我也不知那是不是爱了。我幼时在儒门曾受冷眼,后来圣司把我带到他身边,照顾我,保护我,教我读书习武,替我父母洗刷冤情,又从人觉手上救下我。这两日我回想了很多,忽然发现我好像都不记得自己认识圣司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了,好像我的一生,便是从认识他开始的。寻远,你知道那天夸幻之父让我看了什么吗?”

邃无端絮絮地说着,乐寻远听罢苦笑道:“所以,终究是我的付出,成了你的心头重负么?”

邃无端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寻远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既然是爱,那便不是负累,换做是我也会为寻远做一样的事。只是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早已习惯了圣司为我做的一切,习惯了他帮我解决危难,习惯了他的照顾,习惯了……有他在身边。和寻远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很开心,虽然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偶尔心里还是会像丢了什么,可我还是以为我放下了的,我很不想很不想离开寻远,但圣司……他于我更像一个离不开的家,一直牵引着我,只要他在,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他身边的,我没有办法……我……”邃无端说到最后已是满脸泪痕,渐渐地有些泣不成声,“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很乱,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讲……”

乐寻远静静地看着他,想起了墨倾池说的话,或许他说的是对的,他这根自己以为的刺,其实早成了无端心里的根,自己没有办法只摘走枝头的果实,亦办不到把他从无端心里连根剜起,便是办得到,恐怕也舍不得,因为那必是无端承受不起的痛。

乐寻远上前一步,抬手替邃无端拭去眼泪,轻声道:“别哭了,我都明白了。”

邃无端抬起头来,泪眼溋溋,纯然无辜。

乐寻远叹着气别开脸,“别再这样看我了,不然,我真不知自己还走不走得了。”

言毕他一步一步背对着邃无端走到布有八卦阵法的巨石前,说道:“无端,不要转过来,我不想看着你离开,也不想你看着我离开。也不要再对我说任何话,你知道么,你每多说一个字,我心里便会多难过一分。你放心,我不会伤春悲秋,不会自怨自艾,我会好好活着,像你期望地那样活着,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乐寻远转身,果然见邃无端背影颤抖,握紧了拳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不转头看他,心下又不禁暗道:还是这么傻。不过,有那个人在,自然会保他此生无忧的吧。

他微微抬头,看向不近不远处的矮坡上站着的两道人影,虽看不清,但他自然知道那是谁。忽又觉得这样想很是无谓,他又还有什资格呢?

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而后乐寻远眼珠转也不转地看着邃无端的背影,一如他们初见之时,只是这一次,他等不到他的转身了。按下卦石的瞬间,他忍不住想:邃无端的最初最终都是墨倾池,自己于他,终究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段风景,可是,他于自己呢? 


“不好奇他们说了什么吗?”叹希奇饶有兴趣地问。

站在这里,只能模糊看到一白一棕两个身影,任是再高的功力,也听不清两人谈话。

“那不重要。”墨倾池淡淡答道。

“哈,圣司果真这般镇定么,我怎么觉得,你其实也很不安呢?”

“你说的不错,我是不安过,亦极力争取过,因为那时无端尚在犹豫,而从我得知他已做下决定起,所有的不安和争取也就都没有意义了,乐寻远亦然。”

“哦?那么你猜到他选择的是你了么?”

墨倾池笑了两声,不置可否。叹希奇亦未追问,转而问道:“圣司,你可知这世上第一个灵奴是谁?”

“嗯?”这倒让墨倾池产生了几分兴趣。

叹希奇悠悠讲述道:“是那位创下借灵蓄奴的先辈的仇家,也是他无缘的爱人。那名女子的家门同他有些宿怨,秉持家训,一心寻他报仇。其实所谓仇怨本也是一场误会引起,其间许多波折,不必多提。他不愿仇恨越结越大,一心化解,所以女子虽武功远不如他,但他也从未为难过她,每次都是将人制住后便放她离去。直到有一次,女子混在他的敌人里一起行动,他未能辨出来人是谁,错手将女子打成重伤,他不想就这样看女子身亡,不得已之下,只得用上自己刚刚悟出的借灵蓄奴,来救女子的命。那时,他只道此术是为造福百姓之用,也还没人知道中了借灵蓄奴会有什么后果,待发现时,为时已晚,女子已彻底成为了他的灵奴。于是他只得暂将女子带在身边,女子不想受灵刑之苦,生不如死,亦不得不放下仇恨,还要与他共同进退,抵御三教围杀。后来,他想出了借灵蓄奴的解法,可女子并不愿自己变成不会武功的一介凡人,他思来想去决定将自己的灵元给她,而后再自尽,他本就有以死谢罪之意,只是他一死,女子必也不能活,如此一来,正可两全。可没想到,女子却坚辞不受,声称自己决不接受他的恩惠施舍,若他真要这么做,那么自己也决不在世上多活一刻,所以,他又只得暂且作罢。再后来,女子爱上了他,也告诉了他,其实朝夕相处,他对女子也并非无情,可他却问女子:你受灵刑之苦时痛苦万分,只有我能化解,长久以来,自会对我越来越顺从依赖,你可能分得清,自己是真的爱我,还是因为种灵连结产生的依赖,而错以为爱我。女子沉默不答,他便没有接受她的爱意。两人便又这样非敌非友地共度了许久,再未提过男女之情。很多年后,在一次打斗中,女子为他挡下致命杀招,伤重不治,临死之际,他又问她,她对自己的爱,究竟是不是因为借灵蓄奴。女子凄然一笑,依然没有回答。女子死后不到一月,那名先辈便因旧伤复发而辞世了。其实,当年他在三教围杀中,所受之伤便已难活命,只是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是依靠着他而活的,为了她,他无论如何也要活着。这么多年来,他的命便像被这样一口气吊住了,而她不在了,这口气便也散了。”

墨倾池默默听完,问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那名先辈,被救到云海仙门后,除了留下借灵蓄奴的完整心法外,亦将自己一生所历记录在册。正巧被我找到了,他在结尾处反复写了很多遍:情乎,孽乎?孰主,孰奴?”

墨倾池顿了顿,又问道:“那你把这些讲给我听,又是何意?”

叹希奇笑道:“无他,只是觉得很趣味,想说与圣司。凡是知晓借灵蓄奴之人,都道灵奴是依附灵主而活,却不曾想,这世上第一名灵主,反而是因灵奴而活。其实灵力如此,人心又何尝不是呢?爱或依赖,究竟如何分辨?依赖一个人的付出,和惯于为一个人付出,究竟哪一种更可怕?情乎,孽乎?孰主,孰奴?圣司,你分得清么?”

墨倾池抬眼眺望,乐寻远已经离开,邃无端一个人,对着八卦阵石发了会儿呆之后,便也走了。远天几丝游云飘来,复又散开,墨倾池又是云淡风轻地一笑,“无所谓,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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