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语

【墨邃/乐邃】白雪红尘(三十八)

三角文,洁癖慎入


真元所剩无几的叹希奇勉力应付眼前受伤的“邃无端”,在玄音催动下,不禁渐感不支,而对方看起来似乎也不好受,出招频频滞涩失误,眉头紧蹙,似在挣扎着什么,而后忽听他惊叫一声,佩剑自手中坠落,双手抱着头俯下身来,四周的玄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叹希奇正欲乘胜追击,又觉不对,于是也跟着停手,凝神戒备地看着他。

不多时,邃无端渐渐平静下来,再度起身,看向叹希奇,眼神中有些许茫然。

叹希奇仔细打量他一番,试探着问道:“邃无端……是你么?”

邃无端目光渐渐凝聚,长舒了一口气,语带轻松地笑道:“是我呀,我方才……”

“你方才被人夺舍,与我交手了一番。”

邃无端歉然道:“累及封剑主,真是抱歉。”

叹希奇却半眯着眼睛,狐疑道:“你要如何证明,眼下的你是真正的邃无端呢?”

邃无端怔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脑袋,“这个,我……我……”一副想不出法子的为难模样。

叹希奇又审视了他半晌,微微一笑:“罢了,这次当时本尊无误。说起来,你是如何脱困的。”

邃无端将硫炎灵萜给他看了看,“我们出发前,圣司将这个交给了我,不想这其中竟然有夸幻之父的元神,应是他助我夺回躯体的。”

叹希奇闻言微微惊讶:“哦?他竟会平白无故地助你,这倒与我听说的他相去甚远。他竟这般好心么?”

邃无端露出一丝窘迫,轻咳了两声,“他助我,我是很感激的,可、可他……倒也不算好心,他还骗了我,想是,也当作道歉吧。”

“骗你?他骗你什么了?”

“他……”邃无端欲言又止,“没什么,与眼下无关的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与圣司和司卫他们会合再说吧。”

此时,甬道四周忽然传来声音:“是何人破了神儒玄章?”

两人一怔,邃无端随即反应过来那声音出自何人,“主事!主事是你吗?”

“……无端?”

“是我!”

“你怎会在此,圣司和司卫在你身边吗?”

“没有,我们走散了,此处只有我与封剑主。”

“这样……那你们是如何破的神儒玄章?”

“嗯?我们破了神儒玄章么?这我也不清楚……”

玉离经那边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可有遇见玉儒?”

邃无端蹙眉想了想,“玉儒……不曾遇到。”

叹希奇心中一动,“莫非是方才欲夺舍你之人?”

玉离经忙问:“夺舍?是怎么回事?”

邃无端于是将一行人入密道后的种种遭遇皆讲述了一遍,玉离经听罢道:“封剑主猜测应不错,那人应当确实是玉儒,这样,你们把眼下四周的景物全部告知我,我来给你们指路,你们先到我这里来。”

于是两人依照玉离经指引,不多时便找到了一间房间,走进一看,玉离经正坐在榻上,看见他们,脸露微笑。

邃无端连忙快步走到他身边,“主事,你还好吗?”

“无妨,我先前所受之伤已被夏承凛与人觉治愈,只是方破除了玦山封印,耗损不小,暂时动弹不得。”

邃无端大惊,“什么,玦山封印已破?可这不是需要五方掌门齐至的吗,难道凤儒尊驾……”

玉离经点了点头,“嗯,她也已身中神儒玄章,遭受控制了。不过我在夏承凛这里只见到了她,想来墨倾池云忘归和乐寻远,应是暂且无事。”

邃无端闻言忧虑之余亦有几分心安,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主事怎会在这里,又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玉离经解释道:“此处乃玄音浮屠,又叫往生无相塔,是施展神儒玄章的地方。此塔共有三层,每层有一武者镇守,便是操纵玄音的枢纽,当前我们所在的这一层,镇关武者便是玉儒。而我当日也是被他种下玄音,受他所控,而今我玄音虽解,但与他之间仍存在一些意识连接,可感知到他的存在,就是方才,我忽然感知不到他了,又发现四周玄音已经消失,所以我猜测或许是有人击败玉儒,破了神儒玄章。这间房间是这一层的枢纽所在,由此发出的声音,借由灵力,可传至本层所有角落,是以我才会出言相询,找到你们。”

邃无端凝神思索,“玉儒夺舍不成,那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玉儒……应是已经不在了,他本就只有魂体,自身躯体已然不存。夺舍失败后,当是魂识就此消散,否则我也不会感应不到他,也不敢这般直接询问你们。”

叹希奇眼神一亮,“若是如此,那这一层眼下不就是空塔了?你可知出塔之法,我们尽快离开这里为妙。”

邃无端应和道:“不错,封剑主说得有理……不对,我们该先去找圣司他们吧。”

叹希奇道:“出去后再想办法不迟,我们留在这里,只怕还没等找到他们,就再步入陷阱了。”

玉离经却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两人齐声问道:“为何?”

“一是我功体未复,行动不便,若与你们一同离开,徒增拖累。二来,难得夏承凛不知我神儒玄章已解,正是我在此探听消息的好机会,我们尚不知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多一丝消息,也就多一分胜算。”

叹希奇皱眉道:“道理是不错,可玉儒不在,他们察觉出来也是迟早的事,你留在这里,不会太危险么?”

商讨间,忽闻门外有气息与脚步声传来,三人齐齐一凛,邃无端和叹希奇不约而同便要拔剑,玉离经止住二人,低声道:“来人你们应付不了,不可动手,为今之计只能让无端先假扮成夺舍成功的玉儒了。”

邃无端惊道:“这、这怎么成,我哪里会呀!”

玉离经道:“事已至此,不成也得成了,总之你记住,脸上不要露出任何神情,能不说话便不要说话,尤其是你不知道的东西,千万别开口,其他的……就学着墨倾池和乐寻远的样子就好了,”又对叹希奇道:“你便装成已被神儒玄章控制的样子。”

叹希奇点头答应,邃无端仍旧为难:“可圣司与寻远又不一样,我要学谁呢?”

“那就一半学墨倾池,一半学乐寻远!”

未及细谈,来人便已步入室内,除夏承凛与人觉外,尚有一名白衣白发之人,眉目疏冷,脸色苍白,似有病容。夏承凛看见他们,先是一怔,随后笑道:“看来好友是已经得手了?”

邃无端淡淡应了一声。

三人落座,夏承凛神情瞧来甚是欣悦,“甚好,如此一来是万事俱备,只欠硫炎灵萜这股东风了。”

想到此刻硫炎灵萜就在自己身上,邃无端不由一阵心惊。

夏承凛又道:“可惜,被墨倾池二人逃了,若不然,此刻硫炎灵萜已在我们手上了。”

听闻墨倾池与乐寻远安然逃脱,邃无端心中大喜,面上也跟着露出了笑意,却没逃过夏承凛的眼睛,“嗯?你在笑什么?”

邃无端心中一慌,强自压抑着不显露在脸上,心念数转,轻咳了一声,淡笑着说道:“笑你不是自诩万无一失的么?”

“哈,”夏承凛似乎并不以为意,“好在整体尚在我等掌控之中,一些细枝末节的意外,也不必太在意,不过”,话锋一转,半似玩笑地说道:“云忘归亦在凤儒掩护下逃脱,六逃其三,呵,若是泉下先辈得知我们将神儒玄章用成这副模样,怕是要长叹师门不幸,后继无人了。”

邃无端在心中默默道:分明是六逃其五。

白衣人脸上波澜不惊,“我等于此术所知不多,灵力亦有限,施术时难免有所疏漏,待详加参习,再取了金脉灵力之后,自可让世人知晓神儒玄章何以惊世骇俗,震铄古今。”

人觉道:“还望夏掌门谨记我等约定,待取得灵力后,我要一半。”

夏承凛笑道:“先生大可放心,不必这般时时提醒,若非先生相助,我也不会得知取用灵脉之灵的法子,夏某岂会是忘恩负义之人呢。”

“如此甚好。”

夏承凛又看向邃无端,“如今邃无端已为我们掌控,接下来便是要考虑如何从墨倾池那里夺来硫炎灵萜了,好友,你有何看法?”

邃无端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咙,暗自握紧了拳头,视线一转瞥见人觉,灵机一动,道:“人觉先生与这两人数次交手,应当更为了解,可有高见?”

人觉略一沉吟,“不如以邃无端为人质,逼墨倾池用硫炎灵萜来换。”

夏承凛微微挑眉,“哦,有这般容易么?事关重大,墨倾池会换么。”

“若依我了解,他会,只要邃无端在我们手上,他什么都会换的。”

眼见两人计议将定,邃无端越听越急:不行,圣司知道硫炎灵萜现下在我这里,又不知现在他们已将我当成了玉儒,若他们当真去开出条件,那圣司……圣司会怎么想?怎么做?圣司不会放心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应也会担心万一被他们找到硫炎灵萜会对我不利,怕是会冒险一搏,前来相救……

他心中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了说辞,道:“此物甚为灵异,我们也不熟悉,倘若被他们暗中动了手脚,或是用假的欺瞒,怕是很难发现,也不好防范。”

人觉微微点头,“此言有理,适才我若不是被乐寻远伪造的硫炎灵萜蒙骗,也不会一时失手让他们逃脱。”

夏承凛又上下打量了邃无端一番,“不如就由好友你装成邃无端,潜入到墨倾池身边,伺机夺取硫炎灵萜,若是能顺手除掉他们,那便更好了。”

邃无端心猛地一跳,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出如此计策,几欲脱口而出:这样最好!

人觉却道:“墨倾池与乐寻远甚为警觉,和邃无端的关系又非比寻常,只怕会让他们察觉。”

眼见夏承凛又要重新思考,邃无端心想一定要说服他们就用此计,于是轻笑一声,“哈,先生此言,莫不是看轻我了?”

人觉微一皱眉,“我并无此意,尊驾莫要多心。”

“那先生只管放心吧,此人傻里傻气,不善言谈,我自信还扮得来,要装聪明,或许难,装傻,还不容易么。”

人觉默然片刻,未再坚持,“既如此,那尊驾万事小心吧。”

既已议出结果,三人便起身离去,正要出门时,人觉忽又转头,眼神深邃地看着邃无端,“玉儒尊驾,今日话倒不多。”

邃无端生怕被他识破,无谓地笑了笑,“或许是吧,我也不知怎么,呆在这副壳子里,忽然间便不想说话了。”

人觉未再多问,径自离去。


 邃无端与叹希奇经玉离经指引,离开了往生无相塔,甫一出塔,便听闻身后有细微响动,然而两人还未完全回身,便已从眼角余光瞥见那座塔竟如云烟般消散无踪,方才它伫立的地方空无一物,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两人四下环顾一周,发现竟已到了玦山之巅。

叹希奇微微称奇,“看来此塔受灵力操纵,是能自由移动的了,我们应是在奕德熙天处中招的,不知是过了多久,竟然就这么到了玦山。”

故地重游,往事历历在目,邃无端心下感怀万千,不欲多言,叹希奇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又令我意外了,我本来都做好你一露馅便立刻先发制人的准备了,没想到,他们竟真的被你瞒过去了,其实,你倒也没那么傻。”

邃无端强笑了笑,“封剑主说笑了,我自然是没有你们聪明的,只是可能夏掌门他们与你一般,并没想到我也会骗人吧。”

“你可知我们眼下,要去哪里找圣司呢?”

邃无端默默自怀中取出灵犀,凭借光芒明暗判断道:“依此来看,圣司应当离我们不远。”

两人依循灵犀的明暗变换,细细查找着方位,一路来到玦山脚下,四周山峰环绕围成的空地上,中心处有一汪深糊。

两人围着湖泊找了一圈,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邃无端在湖边站定,思索道:“哪里都没有,难道圣司他们会在水下不成?”

叹希奇道:“左右也寻不到人,多想无益,下去看看再说吧。”说罢率先运功闭气,潜入水中,邃无端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在湖底四壁摸索搜寻,忽然间,邃无端觉察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下意识地想要抵抗反击,然而突如其来的熟悉气息却令他一顿,晃神之间,已被拉近了一个洞口,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仿佛门扉关闭的声音。

有人将他紧紧抱住,声音颤抖地说:“你吓死我了。”

邃无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有害怕的时候吗?”

“哼,你还有心情笑。”

话语间是掩藏不住的担心,邃无端心中一热,伸手回抱住乐寻远,“好啦,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

从乐寻远肩头望去,墨倾池正缓缓走来,邃无端连忙和乐寻远分开,又是窘迫又是尴尬地低下头,“圣司……”

墨倾池笑着轻抚他的头发,“没事就好。”

云忘归也跟着走了过来,望见他们,舒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你们也逃出来了,再晚半日,有人要冲出去闯塔了。”意有所指地分别斜了墨倾池与乐寻远一眼。

一行人沿着洞口甬道一路前行,只见四周非是一般土石,而是隐隐透明的纯白璧石,散发着柔和光晕,未见任何灯烛,自然发亮,毫不见昏暗。

前行中,邃无端与叹希奇将往生无相塔中的一切经历巨细无靡地说与另外三人,尤其是与夏承凛等人的对话,更是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墨倾池始终含笑看着他,听罢忍不住笑道:“我的无端是真的长大了,竟也会做戏骗人了。”

邃无端脸一红,“我、我本来不想的,是主事出的主意,也是逼不得已。”

乐寻远亦打趣他道:“看来你着实是变机灵了不少,我以后再也不笑你傻了。”

邃无端扭头瞪了他一眼,“我本来也不傻!”

少顷后,众人步出甬道,进入一方宽阔空间,此处方方正正,两侧对称着各有一列与四壁相同材质的石桌石椅,主位上悬匾额,下挂楹联,俨然一处议事厅堂,四周均匀分布着几个洞口,不知通往何方。

邃无端甚是惊奇,“这是哪里呀,我怎么从不知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唉,说来话长了,”云忘归缓缓解释道:“此地应是儒门久远前一座密宫,不知何故,废弃已久,至少从我记事以来,从不曾听闻有过这样一个地方,师尊他们当也是不知道的。我们会发现这里皆因意外。当年墨倾池坠入玦山之后,离经始终觉得他或许尚存生机,因此一直遣人在玦山附近秘密查探,看是否有能破山而入的方法,可玦山坚不可摧,要凿出通道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二来离经也担心再度引发天决流光劫,于是便想试着看能不能从地底进入,就这样,我们在湖底找到了你们进入的那里,那处的石头较之其它地方要柔软许多,于是便从那里开凿,结果却发现了这处密宫,倒是省了许多功夫,我们本欲再从这里向上凿通玦山底部,没想到未待功成,倚情天便再度劈开了玦山,墨倾池也回归,所以这里便耽搁了下来,未防有心人作祟,离经才会提议封印玦山,并将此事秘密压下,再也不提,没想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邃无端睁大了眼睛听完,“原来主事竟想着要救圣司的吗,可你们明明一直同我说圣司断无生还之机,让我死心的。”

“其实离经并无多少把握,只是为求心安,姑且一试,你当时那副模样,哪里敢让你知道呢,若你知道,怕是会不管不顾地在这里挖石头了,最后若一无所获的话,你还受得住这般打击吗?”

邃无端心知他所言有理,默默低下头来,又不禁眼带愧疚地看向墨倾池,“主事和司卫都在努力救圣司,可我却什么都没做……”

墨倾池淡然一笑,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什么傻话,无端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咳,”云忘归重重咳了一声,一脸阴沉地说道:“好了,闲话少提,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商量正事要紧。”


五人依邃无端与叹希奇所言,逐字逐句详加分析,意欲从中获取到夏承凛等人的具体计划。

墨倾池道:“而今看来,他们目的明确,就是开玦山,取灵脉,而后夏承凛要用其中灵力来驱动神儒玄章,人觉则是要施展借灵蓄奴。而要实现他们的目的,有三个关键,一是如何撞开玦山;二是撞开玦山后欲取灵力必要深入灵炎之中,要如何抵挡灵炎袭身,这一点我们如今大致可以断定,他们是想效仿我当年,借硫炎灵萜保全自己;三来灵脉之中尽是自然灵力,无主体意识,与人所修炼出的灵力不同,若要取用这些灵力,就必要有一个魂体来容纳操纵它们,如此强盛之灵,绝非人体所能承受,那么最为重要的便是他们要从哪里寻来这样一个魂体,既能操纵灵力,又能完全为他们所控。”

云忘归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待他说完,思忖道:“硫炎灵萜不必多想了,剩下的两件事,开玦山、造魂体,没有一件容易。玦山此前两次裂开,一次是人觉操控云鲸撞开,一次是倚情天引太初玄雷劈开,这两个法子当是皆不能再用了的。”

乐寻远道:“夏承凛见到无端的时候,说无端已被掌控,他们差的就只有硫炎灵萜了,可见这两件事,至少有一件是和无端有关的。”

邃无端百思不解,“可无论是开玦山还是造魂体,我都全无头绪呀,他们控制住我能有什么用呢?”

墨倾池道:“夏承凛还说了一点,那就是取用灵脉的法子是人觉告知的,所以他们才会合作,人觉说的,和与无端有关的,会不会是同一件事呢?”

“人觉、无端,若说他们曾经的联系,便是人觉曾以种灵之术控制无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且不说无端如今已经不为他所控制,便是还是他的灵奴,他也没办法让无端来做这个魂体,那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联系呢……”乐寻远一边思考一边喃喃自语地说着,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穷霄辟冥剑!”

其余四人俱是一惊,齐齐看向他,乐寻远续道:“人体承受不了灵脉之灵,那么万道剑魂如何?我忽然想起来,当年伪装成越骄子的人觉曾经与我合谋,逼杀命夫子,为的就是夺他的穷霄辟冥剑,而现在,剑魂就在无端这里。当年的越骄子欲以三教圣剑为容器,容纳万道剑魂,今日若故技重施,以天可明鉴为身躯,以万道剑魂为魂识,应当是足以将整条灵脉练成圣剑功体封入其中的。而此法,应也确实只有人觉才知道。”

几人听了他的分析,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暗暗觉得合理。墨倾池道:“乐公子所言不错,若依此推断,造魂体的方法是人觉提供,那么开玦山,就势必只有夏承凛才能做到,否则的话,人觉便没有合作的必要……”说话间,墨倾池与乐寻远仿佛同时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往生无相塔!”

云忘归先是又一阵吃惊,然后恍然,最后又笑出声来,“你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也确有道理,此塔能随意移动,变换方位,应当也能被操控着撞向玦山。”

邃无端则看了看墨倾池,又看了看乐寻远,心中暗叹:圣司与寻远都这么聪明,若不是因为我,他们或许能很谈得来,说不定能做朋友的吧。

几人依据推断,制定出了重重对策,一想到邃无端还要再回到无相塔中,假作已被玉儒夺舍,墨倾池与乐寻远皆一脸凝重,不见舒展,乐寻远甚至提议要易容成邃无端代他回无相塔。

邃无端佯装动气道:“你们也不该将我看得这般无用,今日在塔中难道不凶险么,我还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再说了,还有主事在呢。”

墨倾池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是散不开的浓雾,“安全为上,若遇危险,只需想着逃离就好,其余一切皆不必管。”

“嗯。”

商议结束,五人散去,欲各自歇息整备。墨倾池走了几步却又停下,问邃无端道:“还有一事我始终不明,夸幻之父为何会愿助你呢,据我所知,他当不是这样好心的人。”乐寻远闻言也不禁停下,转过身看着邃无端。

“他……他……”邃无端欲言又止地支吾了片刻,忽地释然一笑,脸上微露轻松,“他捉弄了我一番,或许是将助我也当作游戏了吧。”说完定定地回看两人,连日来在那双眼眸中萦绕不去的彷徨无措、左右为难尽皆不见了踪影,此刻那两汪紫潭再度澄澈如昔,清可见底。

墨倾池与乐寻远心中皆是一动,刹那间似有所觉,墨倾池试探般地问道:“无端,可是有话对我们说?”

“是。”

墨倾池淡淡道:“待此间事了,有什么话再听你细细说吧。”

“嗯……也好。”

说完又去看乐寻远,乐寻远摊了摊手,“你什么时候想说便什么时候说,你什么时候说,我就什么时候听就是了。” 


邃无端独自一人走在一条甬道中,想到暂不必对两人剖白,也是心头一松,他虽心意已定,却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现下这样先不去想它也好。只是如此一来,再面对那两人难免尴尬,是以故意避开了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一边走着一边出神,浑不察身后有人靠近,直至后背被拍了一下,方才惊醒,连忙回身,却不见人影,而后又有笑声从身后传来。此时他已从那笑声中听出了来者何人,再转过身来,却仍不见他,不由愠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再闹,我要生气了!”

身体猛地一顿,竟是穴道受制,邃无端一头雾水,不知对方搞什么把戏,只见乐寻远转到他身前,看着他,也没说话,而是扣住他的后脑,深深吻了下去。

邃无端睁大了眼睛,动弹不得,被吻得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忽然口中多了一粒不止是何物的东西,邃无端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就势吞了下去。

乐寻远缓缓离开他的唇,出手解了他的穴道。

邃无端咳了两声,问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我家传古法炼制的元丹,接下来不知会遇上什么险局,危急之时,或可保你一命。”

邃无端脸一红,羞中带恼,“那你直接交给我就好了嘛,干吗这样……”

乐寻远嘴角一挑,“这可是保命的元丹,我讨取些报酬怎么了。”

邃无端想了想,又问:“你还有多少?”

“做什么?”

“我是在想,若是够多的话,圣司、司卫和封剑主大家就都……”

乐寻远哼了一声打断了他,“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给。”

邃无端叹了口气,“你又这样,不是早和你说过了,不应……”说着心念一转,“你只有一颗是不是?”

乐寻远笑笑,“我向来命大,死不了,用不上这个。”

邃无端心头一颤,凝视他的目光微带湿润,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忽然又被他在脸颊上亲了一下,“你干吗又亲我?”

乐寻远仍旧笑得玩味,“我不能亲你吗?”

邃无端噘着嘴道:“我又没答应。”

乐寻远上前一步,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那我现在想亲你,你答应吗?”

邃无端心里一慌,忙后退两步,轻斥道:“无赖!”

“我这个无赖,注定是要赖你一辈子了。”

邃无端怔了怔,神情有些恍惚缥缈,默然片刻后幽幽说道:“一辈子,一辈子……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乐寻远闻言脸上也收起了笑意,拉起邃无端的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了他掌心上,邃无端定睛一看,见那是一只玛瑙发钗,与他发色接近,雕琢细致,莹润剔透。

乐寻远少见地带了几分拘谨无措,“这个……我自己做的,带在身边好多年了。还是当年在我家的时候,从我决定成亲之日起,便做了这个,雕了几天,总是雕不好,还想着送你的时候怕是要被你笑话呢。都说绾发结同心,我想,将这个戴在你头上,是不是就能留你一世在身边了,本打算我们成亲第二日亲手给你戴上的,可一回来就不见你了。”

邃无端手掌微微颤抖,掌心握紧。

“无端,我现在将它送你,你还愿意戴上吗。”

邃无端深深吸了口气,“我……”

“不要说,”话刚出口却又被乐寻远打断,“等你想好了,就戴上它,若你不肯戴,什么都不必说,我也明白了。”

邃无端默默凝视着掌中发钗,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了兵刃交击之声,两人心恐有变,连忙循声赶去,来到一间石室,却是叹希奇与墨倾池正战至难分难解。

叹希奇招招逼命,墨倾池手下亦不容情,剑光四射,惊险万分,邃无端不免心急,有心阻止,可当下战局紧张焦灼,便如绷紧的琴弦一般,外人实难插手,只得先凝神紧觑着情势,等待时机。

只见两人一个错身,叹希奇微微侧头,似乎对墨倾池说了句什么,墨倾池竟战中出神,出招一滞,叹希奇自不放过可乘之机,瞬发快招取命,好在墨倾池临敌经验丰富,眨眼间已经回神,立即抽身后退,同时横剑挡招。

剑尖刺入胸口,尖锐刺痛传来,幸亏他反应及时,未及脏腑。同时邃无端亦跃至两人之间,挡在他身前,焦急问道:“封剑主这是为何?”

叹希奇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为何?你怕不是忘了,我此番来儒门的目的是什么?”

经他这一提醒,邃无端方才回想起来,叹希奇是为找墨倾池寻仇才走的这一趟,连日来几经变故,他倒是真的将此节忘了。

“我已说过,圣司所为皆是为我,封剑主的仇也理当算在我头上,你若还想报仇,找我便是。”

叹希奇轻声一笑,还剑入鞘,“我也说过了,只求一战,如今一战既了,我和他恩怨两清,你也不必再想此事了。”

邃无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便不再追究,不由一怔,叹希奇又道:“不过,待平息了这场祸事,若你我皆还有命在,我倒是很想领教领教你的剑术,你可愿赏脸呢?”

“封剑主哪里话,若只是切磋论剑,我断无拒绝的道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目光转向墨倾池,“圣司,还是仔细想想我告诉你的事吧。”叹希奇言毕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邃无端一眼,便顺着一条甬道走远了。

邃无端忙去查看墨倾池伤势,见未伤到要害,才放下心来,“我先帮圣司上药疗伤吧。”心中忽有所感,看向一旁的乐寻远,乐寻远又冲他笑了笑,未出一言,也转身离开了。

邃无端扶着墨倾池在一旁石塌上坐下,直到此刻,方才注意到这间石室似乎比其它地方都要亮出许多,抬头一看,方见顶壁之上,隐隐约约似有刺目的白色浓炎流淌,渗入的光芒远远强过璧石自身发出的光。

墨倾池解释道:“离经他们便是从这间石室向上开凿的,几乎可以看到玦山山腹中的灵炎了。”

邃无端伸手在顶壁上来回摩挲,轻声问道:“圣司就是在那里度过七年的么,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不是告诉过你了,我大都是在昏迷中,便像做了一场大梦吧,觉察不出多少时间流逝。”

邃无端为他解开衣襟,上药医治,看见他胸前几处旧伤疤痕,神情一黯,“圣司的伤,好像都是为我受的。”

墨倾池轻笑道:“包括你在我背上留下的那些抓痕么?”

邃无端双颊立刻红透,“我说正经事呢!”

“看你有心事,想逗逗你罢了,”墨倾池伸手将他鬓边几缕碎发别到脑后,“是夸幻之父对你说了什么吗?或是布了什么阵法,让你去做什么选择?”

邃无端奇道:“圣司怎么猜到的?”

“你有什么是我猜不到的。”

邃无端脸色一点点变得沉静,低下了头,“那圣司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呢?”

“我不敢猜。”

不敢。这似乎是邃无端第一次听到眼前人流露出惧怕的情绪,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脸颊,将他的头轻轻抬起,于是他不得不直视着他的眼睛,听他续道:“无端,你知道么,我从没有怕过乐寻远,因为我一直很清楚,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将你带离我身边,那就是你自己。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无论你做何决定,亲口告诉我,好么?”

邃无端喉头哽住,“……好。”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来。

室内陷入沉默,邃无端为他上药包扎好后,就安静地坐到了一旁,再没说话,如此这般过了不知多久,墨倾池忽然再度开口:“无端,你可知方才轩邈与我说了什么?”



评论(6)

热度(21)